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中国历史的里儿和面儿 作者:张程 内容简介 中国历史的面儿上有数不尽的精彩故事,给今人以极大的启迪。雄主打江山讲述的创业智慧,为臣之道反映的职场生存法则,道义和利益面前折射的人性的高贵人们从历史中可汲取的智慧是无穷的。 如果你熟悉了上面的内容,那你可称作历史的发烧友了,但如果您想实现到准专家的华丽升级,那还要读懂中国历史的里儿,比如,西南地区在中国南北方对峙时,经常有着怎样的战略意义?中国的官位和权力因何常常不对等?饱受争议的科举制度,因何成为一千多年来中国选拔官吏的主要手段,又对中华文明的成就起着怎样的积极作用?这些都是你从其他书中不易见,或不易懂,但一贯地对中国历史的规律性走向起着决定性作用的内容。 本书通过横纵两个方向,分别对中国历史的面儿和里儿进行了深入而通俗的解读,开启了大众读史的精读时代,让历史的智慧助益你的成功人生! 士人春秋:管仲的舞台 春秋时期,由于王室实力的衰退,对各诸侯国都想做大做强提供了机会。“血而优则仕”渐渐地被“学而优则仕”所冲击、取代,有才能的人,迅速脱颖而出、大展宏图。这让人想起了三十多年前的名言——“不管黑猫白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春秋的霸国,也正是因为有了人才观的变革,才得以如火如荼地展开。 “管仲射小白”是一个经典的故事,说的是公元前685年,齐襄公的两个弟弟公子纠与姜小白为抢夺王位时发生的事。为了阻止小白赶回齐都临淄,管仲带兵堵截,并乘众人不注意,突然射箭,命中小白胸部。当然这一箭只射中了小白的带钩,小白急中生智,咬破舌尖装死倒地,骗过众人,然后日夜赶路,抢先到达临淄。 津津乐道之余,人们往往不会注意这样一个细节。 我们说到管仲的时候,眼前浮现出的一定是一个气宇轩昂的文士形象,可是,他的箭法居然如此之好,一箭射去,竟能正中公子小白胸口,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从一个敌人到他的宰相 我们来看看管仲的身世。 管仲,周王同族姬姓之后。但到了管仲这一系,早已丧失了贵族身份,家道中落。等到管仲出生的时候,管家只是齐国一户贫困商人家庭。但管仲命好,生逢其时。恰遇到从西周到东周的社会根本性转变的良机。 夏商周时代,学校都是官府的。《周礼》明确规定:“古者学在官府。”那时的史官,既是官府的官吏,又是学校的老师。官府完全控制着学校,各种各样的学问,都要向官府有关主管的官吏学习。比如,要学习法律,即向司徒之官学习法律。但是,并非任何人都可以进学校学习,只有王公贵族的子弟才有资格,于是便形成了贵族子弟才有资格入学、当官这样一种定规。所谓“血而优则仕”,也就是一种世袭制。 然而,公元前770年,新继位的周平王迁都洛阳,即史书所说的“平王东迁”,天子的地位衰微,出现了“礼崩乐坏”的形势。一些“王官”便散入各诸侯国,有的则流落民间,为了谋生,只能私自教学,于是“学在官府”的局面被打破,私人办学蓬勃兴起,学生入学条件较西周时大为改变,像孔子所办的私学就提倡“有教无类”——教育的对象不分贵贱等级,只要学生送给他“束脩”(一串腊肉)作为学费,就可以了。这样便大大扩大了受教育者的范围,因而有学问的人多了起来。这些人就是所谓的“士人”。 春秋以前,贵族子弟入学的课程是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礼有大射、乡射,乐有军乐,射、御除田猎外,也都是作战技术,这四科皆为军事课目,只有书、数才为数学、文字、典章等民政知识。由于国家教育体制的推荐,全社会也崇尚六艺之学,管仲的出身有点类似八百多年后的刘备——知道自己出身卑微,只能通过能力和努力来博取功名富贵,因此管仲自幼刻苦自学,通诗书,懂礼仪,武艺高超也就不足为奇了。 齐桓公姜小白的“新政府”成立的时候,小白的师傅鲍叔牙是最有竞争力的主政大臣人选。鲍叔牙不仅教育、拥立小白有功,而且能力出众,群臣对由他出任“新政府的总理”基本上没有意见。齐桓公在任命前例行征询鲍叔牙的意见,谁料到鲍叔牙固辞不受,反而极力建议国君将国家大权托付给好友管仲。当年他们曾一起做生意、走南闯北,鲍叔牙对他十分了解,也十分欣赏。 齐桓公一听,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齐桓公对管仲的排斥,除了射向胸前的利箭和难以忘却的仇恨外,更是出于维护齐国政治传统和宗法制度的考虑。 管仲出生于商人家庭。在世卿世禄的贵族政治风气还很浓的春秋早期,任命一个商人担任主政大臣匪夷所思。势必遭到巨大的人力和制度障碍。 此外,管仲的人品也有些问题。齐桓公对鲍叔牙说:“我听说,从前管仲和你一起作战的时候,总是躲在阵后,或者抢先逃跑;管仲和你一起做生意的时候,出力少却总是拿得最多;管仲的仕途非常不顺,三次被国君排斥。你凭什么向我推荐这样的人呢?” 鲍叔牙回答道:“君将治齐,则高傒与叔牙足矣。君且欲霸王,非管夷吾不可。夷吾所居国国重,不可失也。”夷吾即管仲,鲍叔牙此番话的意思是,如果您只是想让齐国成为强国,那么任命我或者高傒就可以了;但是如果想让齐国成为春秋霸国,那就非把国事托付给管仲不可。“管仲做生意时的确很在意钱财,那是因为他家境穷困,需要养家;管仲在战场上不敢冲锋在前,那是因为他家里有老母亲。” 鲍叔牙重本质轻小节的一番话,最终打动了齐桓公。不唯身份论英雄,管仲就这样鲤鱼跃龙门,从齐桓公的敌人,变成他的宰相。 非常之识,用非常手段 新官上任前,管仲和齐桓公有一次长谈。 管仲微笑着对齐桓公说:“臣虽蒙受主公恩宠信任,但贱不能临贵,臣爵位卑下,恐难施政。”管仲这个要求,真有点匪夷所思。齐桓公转念一想,却是实情,既然国家要托付与他,他要实权就该给他。于是齐桓公答应了这第一个要求,封国相管仲为“执政之卿”,位在高、国二卿之上。 “谢主公恩赏。臣虽已贵为上卿,然贫不能使富。”原来是要钱,管仲还真是“贪得无厌”啊! “临淄各市,有司所得税赋十分之三归国相所有,国相富可敌国了。”齐桓公说,然后得意地看着管仲。 “臣蒙主公赐以富、贵,然疏不能治亲。”管仲谢恩后又提出了第三个要求。 齐桓公一听,愣住了。齐国姜姓,高、国二氏及其他大夫,要么出自公族,要么有联姻之亲,虽齐国任人用政不像鲁国那般强调亲贵,但以管仲贫寒士族出身,族中又无近亲与权贵联姻——在宗法关系尚存的时代,起用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来主管事务,周围这些沾亲带故的大臣会怎么想? 齐桓公沉吟一下,突然想到齐国开国之君太公姜尚的故事,当年太公为周文王师,后又辅佐武王,一个外姓人,后来被武王尊称为“尚父”,可依此例吧。“这样吧,寡人敢称国相为‘仲父’,寡人执晚辈子侄之礼,命国人不得称国相之名,皆称字,国相以为如何?” 霎时间,一股从心底最深处涌动的热血,在管仲胸膈之间开阖鼓荡,以致言语艰难:“昔日罪臣,辱蒙主公托付国事,逾格恩宠,粉身难报。” 当时间过去两百多年后,孔子如此评价这个历史片段:“管仲之贤而不得此三权者,亦不能使其君南面而伯。”——即便如管仲之贤,如果不能得到这三大权力,就不能使齐国面南称霸。 称霸是前无古人之事,当用非常手段。管仲这么想,可以理解。齐桓公能答应这三个“离谱”的要求,就很令人深思了。不仅是他个人性格使然,天子衰微礼崩乐坏,宗法制度受到巨大冲击,在这样的社会条件下,齐桓公才敢于开先河,做前人从未做过之事。历史上,齐国曾是一个多灾的国度,齐襄公乱政更使齐国几近崩溃的边缘。当齐桓公登上了高高的君主宝座,照理讲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然而恰恰相反,直面齐襄公留下来的一片残山剩水,齐桓公产生了深深的忧患意识。对此,《管子·小匡》载齐桓公语曰:“昔先君襄公,高台广池,湛乐饮酒,不听国政。……是以国家不日益,不月长。”正是这种忧患意识,赋予了齐桓公敢为天下先的气势。 多少政治人物梦想着拥有施展拳脚的权力和平台。管仲奇迹般地得到了。 朝秦暮楚飞黄腾达 其实,不仅是管仲脱颖而出,当时无数有贤才的士人,在春秋争霸的土壤里,也得到了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不管黑猫白猫,能捉到老鼠就是好猫,而不必非得是波斯猫不可。 “夫争强之国,必先争谋。”这是管仲关于称霸的语录。按今天的话来理解,就是一个国家要想做大做强,首先必须争夺人才。齐桓公不计前嫌,重用管仲就是最好的例子。此举也开了春秋时期的“养士”之风。一批有志之士,纷纷成为王侯公卿竞相招揽的对象,他们朝为布衣,夕为卿相,成为春秋时期各国谋取霸主政治地位的有力援助。 后来,养士甚至成为当时上层社会竞相标榜的一种时髦风气,“朝秦暮楚”就是对此的总结、提炼。战国时期,养士之风愈演愈烈,达到高潮,只要是有实力的国君或权臣都尽可能多地收养门客,像魏国的信陵君、齐国的孟尝君、赵国的平原君、楚国的春申君,就是以养“士”众多而著称的“战国四公子”。 春秋时期,都有哪些三教九流飞黄腾达?我们还是从管仲身边说起吧。 主管齐国经济工作的甯戚的发现和任用,比管仲的任命更具有传奇色彩。 甯戚(生卒年不详),姬姓,甯氏,名戚。春秋时期莱棠邑(今青岛平度)人,卫国(今河南境内)人,早年怀经世济民之才而不得志。齐桓公二十八年(前685)拜为大夫。后长期任齐国大司田,为齐桓公主要辅佐者之一。 甯戚虽然也是姬姓,但他的出身还不如管仲,是地道的平民。 不过平民有了知识、有了才能,就成了士人。甯戚便是士人中的佼佼者,虽然未到得志之时,已名声在外,引得管仲慕名而来。 管仲的车队寻到了甯戚安身之处——一处小小土室,柴扉零落。管仲亲自上前叩门,门开了:“请问贵人有何事?”甯戚探出脑袋。 “先生就是甯戚吧?”管仲问道。 “是的,小人就是甯戚。”春秋时礼法尚严,甯戚在卫国是“庶民”,所以要自称为“小人”。 “管夷吾冒昧登门,想与先生交个朋友。” 甯戚长揖作礼,管仲见其不卑不亢,举止有度,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命随从将饮食酒肴搬入,就在甯戚家中边吃边谈。屋内极浅窄,众随从只得在门外休息,惹来众村夫围观。门外人声如市,甯戚却仿佛充耳不闻,意态安详。 管仲有心而来,于是开门见山,问道:“正要请教先生,齐国百废待兴,应从哪一方面入手呢?” “治国纲略,仲父恐怕已早有筹谋,甯戚不敢忝言,只从一些末技来谈吧。”甯戚本有统筹全局的宏论,却怕时间仓促,难以细谈,而且他要用一些时务实用之学,来回答管仲的“考核”。 “甯戚一入齐国,就听闻百姓交口称赞仲父的新政,尤其是不侵夺农时,改公田为赋租,实在是安国富民之策,这些想必已在仲父意料之中。只需区区数年,齐国将粟米满仓,民众繁衍。但粟虽为固国之本,但还不足以使民众安居乐业。”甯戚稍微停一下,再说:“百年之前,农夫使用的农具是木、石所制的耒、耜之类。农夫一户只能耕种百亩(约合今30亩),亩收四斛。后为铸铁发明,价廉物美,用于农具后,农夫一户可耕种两百亩(约合今60亩),亩收十斛。人口繁殖后,自然又有了余力开垦荒地。今仲父新政,更使农夫不遗余力,外民迁入。可数十年后,齐国已无可开垦之地,民多地狭,岂非乱之源?仲父不可不虑。” “哦?请先生畅言。”管仲仔细聆听着。 “此时应奖励农夫不离乡土,谋求副业。近海之滨的蓬莱一带,渔获丰盛,使民入海捕鱼而向国库纳海租。而在营邱之带,夏秋高热少雨,可煮海为盐。故近海之男,可为鱼盐之业,内陆之处,应使之育养六畜。我观齐国六畜之种,不如关中、河北之带的肥壮。可遣商贾前往引入种群,逐步改良。” 原来甯戚的观点是在农业之外,另开辟副业生产。 管仲发现甯戚在经济方面很有见地,有心向齐桓公举荐,于是问起甯戚的身世。甯戚苦笑一下说:“先祖亦曾位列大夫,然国破之后,人为藏获(即战俘奴隶),没入卫国野鄙,世为庶民。先父在日,家道尚为小康,亲授圣王治道。后变卖家产,作为旅资,命甯戚行游各地,留意山川形势,民生风俗,期待日后为明主所用,光复家声。前年甯戚远游回家,方知先父已经贫困病逝,家徒四壁,栖皇孤独。后闻齐国礼贤下士,今日得见仲父,可见此言不虚。” 试问天下千百年来,多少君子贤才,有大智慧而无小机运,徒然埋没乡间,而身在高位,识见不能谋其政者,则误国误民。甯戚出身贫贱而志存高远,比照自己曾为桎梏之囚,管仲感同身受,更能体会个中滋味,于是修书一封,让他去找齐桓公。 次日一早,甯戚依旧穿着短褐单衣,驾着牛车,怀揣管仲的荐书直入齐都临淄。他边走边想:自己出身低微,虽获管仲赏识,却不知齐桓公是个怎样之人,若以荐书入禀,即使能获官职,他日岂不被人讥讽攀援富贵?于是打定主意,直奔宫门外,放开嗓门唱道:“南山灿,白石烂,中有鲤鱼长尺半。生不逢尧与舜,短褐单衣才至骭(音gàn)。从昏饭牛至夜半,长夜漫漫何时旦……” 歌词传到齐桓公耳中,奇怪啊,一个车夫也感叹怀才不遇,就将他召入。经过交谈,齐桓公确信自己淘到了一块真金,于是任命甯戚为大司田,掌管农业生产。当时的齐国地广、资源丰富,但人少,土地需要整治,农业既是国民经济的薄弱环节,又是极有潜力的领域。在甯戚的努力下,数十年后,齐国农业取得突飞猛进的发展,形成了成熟的农业生产管理经验,为国家的崛起打下了扎实的经济基础。管仲死后,甯戚接任相国。 这就是甯戚的才能,这就是士人的才能。和天子诸侯大夫相比,他们可以一无所有,但他们只要有一条就足够了,那就是:本事。 甯戚可以说代表了春秋时期一大部分士人的特点:有能力,没负担,有自由。当时尚未形成民族的概念,这决定了他们可以东奔西走,在自由宽松的氛围中,齐人去魏,魏人入秦,燕人南下,楚人北上,人才频繁流动。有才能的士人择主而事。谁赏识他们的才干,谁给予的报酬待遇高,他们就为谁效力。合则留,不合则去。士为知己者死而不是为国死,成为很平常的事情,也并不被看作是道德上的缺陷。至于家庭出身、个人品行,自然也被淡化了。 从春秋到战国,士人作为一个特殊的阶层而崛起,成为当时社会的中坚力量,尤其是那些重量级的士人,投身到哪个国家,哪个国家就会兴旺发达;离开哪个国家,哪个国家就内外交困。正所谓“贤才之臣,入楚楚重,出齐齐轻,为赵赵完,衅魏魏伤”(《论衡·效力》)。 一个有西周遗风的人 齐桓公执政集团的另一位重臣是鲍叔牙。鲍叔牙可以说是最富有西周遗风的士人,在他的身上,体现出的是道德至上的上古风格,也可以说是贵族气质。这也许同鲍叔牙出身较好、家境殷实有关吧。 鲍叔牙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与人“抬杠”,以性情耿直、犯颜直谏著称。他对齐国的许多政策和人事提出了中肯、尖锐的批评。齐桓公在霸业已成后,常常显露骄矜之色,甚至觉得自己功勋可比尧舜。齐桓公曾经计划铸造大钟,用以铭记自己的功德。鲍叔牙知道后,主动去和齐桓公谈大钟铭文的事情,一件一件地诉说齐桓公的过错。结果说得齐桓公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铸造大钟的事情也就无从谈起了。 还有一次,齐桓公和管仲、甯戚、鲍叔牙四人同饮。酒酣耳热的时候,齐桓公责问鲍叔牙:“大家都向我祝酒了,为什么就你坐着不动呢?”鲍叔牙捧杯起身说:“那我也来向国君祝酒,希望国君不要忘记当年流亡莒国的贫困担忧,希望管仲牢记曾在鲁国的囚徒生活,希望甯戚记得夜里车下喂牛的时候。”一席话说得大家都感叹不已。齐桓公离席,向鲍叔牙郑重行礼说:“我和两位大夫若不忘您的话,国家就一定没有危险了。” “管鲍之交”,意为至交的朋友关系,这一成语便出自鲍叔牙的知人和自知。 管仲病重后,齐桓公考虑他将不久于人世,便问,可否让鲍叔牙接替你为相?管仲说,鲍叔牙善恶过于分明,以善待善尚可,以恶对恶谁能忍受得了?“他是位君子,但不可以委以国政。”当有人将管仲这些话告诉了奸臣易牙,易牙以为这正是离间管仲与鲍叔牙的好机会,遂到鲍叔牙面前挑拨离间。没想到鲍叔牙听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道:“这正是我推荐仲父为相的原因。仲父忠于国家,没有私心。若让我为相,我岂能容忍你们这些小人?” 从鲍叔牙的身上,人们看到了春秋时期士人思想上的变化和冲突,那就是“道”和“德”的交锋。从周武王、周公等用“以德配天”、“天以德择主”来解释夏商周的历史之变,“德”一直是为政治服务的一个标准价值观,无论是君主还是大臣,“德”是第一位的。鲍叔牙有这样的思想,因为他有西周贵族的气质。与此同时,鲍叔牙应该也认识到了所谓“道高于君”的“道”,作为一个出现于西周初期的政治概念,“道”在春秋时期得到了大发展,也成为后来百家争鸣的核心思想。这和春秋的社会剧变是分不开的,人们认识到单纯以德治国是行不通的,而“道”正符合了这样的需求,成为为政治服务的另一把利剑。 “道高于君”,这恐怕也是鲍叔牙举荐管仲而管仲并不举荐鲍叔牙的根本原因。因为在管仲的思想里,法是道的体现,是人类的“公”。因此要尚公崇法,依法治国。这样的思想,深深体现在管仲的治国措施中,首当其冲的就是人才选拔的“公”。 为一位农夫点燃一百根火烛 管仲知道,齐国霸业绝非一木之材可以撑起,头一项要务,必要广求贤达而用。已经有齐桓公的首肯,新上任的宰相虽然人事不广,但施行起来也得心应手。很快,八十位聪慧敏捷的游士,离开临淄城,满载财帛,向各国奔去。带着齐国求贤若渴的信息,也负有暗中打探各国情报的秘密任务,如果用现代的话来说,这是一批“外交情报人员”。由于管、鲍二人早已在各国交通要隘,设立了秘密情报点,或混迹于酒肆旅馆,或托身于商行作坊。这么多年过去,早对各国政局了如指掌,这些又为八十位游士任务的完成,提供了重要的帮助。可想而知,此后从各个地方涌来齐国的,不仅是人才,还有许许多多情报资料。 另一项求贤的政令,便是选荐“秀民”。以往各国施行的多是世官制,如齐国的上卿高、国二氏,便世代承袭、主持国政。当然同时也有任官制并行其中,比如原来鲍叔牙等人被国君任命为少傅便是例子。但被任命之人仅限于“国人”中的“士”,近十倍于“国人”的“野人”(即野鄙农夫),却因血缘出身而永远被阻挡在仕途和从军之外。 管仲开始撕开这张网,虽然“秀民”的人数有限,但毕竟是一个开始。这就是管仲心目中与世官制背道而驰的“贤人政治”,这开启了战国以后任人唯贤的滥觞,恐怕也是以后两千年来科举取士的源头吧。 然而在当时,这是一个不易之举,贵族就首先反对。但由于高、国二氏在之前的改革中,已获得巨大的利益。遂投桃报李,领袖世族的二氏,赞成选荐人数区区的“秀民”,于是这项政策才得以实施。为了显示这个政策的威严,管仲选择在太庙举行朝会,要求五属大夫及其僚属,“匹夫有善,可得而举也”,当然,这也要托先王旧制的“合群叟,比较民之有道者,设象以为民纪”。集合各方老人,比较民众中有道的人,树立典范作为百姓的纲纪。有了这堂堂之言,地方官员便开始积极为齐桓公的霸业搜罗各种人才。 为了政策的持之以恒,管仲规定每年正月,五属大夫及乡长在述职时,要向国君报告举荐贤人的成效。如发现有而不报,将定为“蔽明”、“蔽贤”之罪,属五刑重罪了。 以上两项都要假手于人,但庭燎取士之举,却是由管仲和齐桓公亲自执行的。 齐桓公专门设立了一个招揽人才的机构,起名“庭燎”。西周时,重视等级礼仪,如果要迎接四方之士,就要用高规格的接待礼仪。古代邦国在朝觐、祭祀和商议军国大事时,要在大庭中燃起火炬,也就是“庭燎”。 本来庭燎的数量按爵位高低是有所规定的:天子为一百,公侯为五十或三十不等。为招徕人才,齐桓公便僭用了天子的庭燎一百之数。但出乎意料的是,时间一天天过去,八十游士和地方臣工都陆续报来佳绩,但自己这一边,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齐桓公实在想不明白,终于有一天,卫士报告有一个自称“贤才”的人求见。 齐桓公心中一喜,两月余不见动静,今番终于有戏了。“举庭燎迎接,不可怠慢,另外派人请仲父来商议”。 卫士遵令而行,燃起一百把庭燎大烛,烟火冲天。可是到了一看,是一个村野农夫。齐桓公很失望,但人都来了也不能立刻叫人走,只好敷衍地问,你有什么本事啊。农夫回答说:“我只会九九术算。”齐桓公一听急了:“什么,你只会九九术算?那你求见寡人,所为何来?” 只见那农夫恭恭敬敬地行过礼,慢慢地说道:“小人也不觉得会九九术算是什么本事,但却想为主公排解一件大烦恼。” “什么大烦恼?” “主公可曾想过,为何设如此隆重的庭燎之礼,以待贤才,却无人应召?” 此话正中齐桓公所想,“你说,这是为何?” 农夫憨憨一笑,道:“贤才之所以不来,是因为齐国是名闻天下的大国,主公又是声名远播的国君,四方之士自认为比不上主公,所以才不敢来。九九术算,本就是微不足道之技,而小人又是一个村野之夫,然主公却以庭燎之礼,厚待于我,那些真正的人才,还会担心自己不受重用吗?” 齐桓公听罢,连声赞叹:“说得好,说得好。” 管仲赶来后,一听经过,对齐桓公能从善如流大加赞扬:“泰山不拒壤石,才能成就其高;江海不拒细流,才能成就其大。主公此事处置明哲,天下贤士定会鱼贯而入。” 果然,齐桓公厚待一个只会区区九九术算的农夫的故事,如插上翅膀,传遍远近。四方前来投靠的能人贤士,纷至沓来。 通过一系列的改革措施,短短四五年工夫,齐国就兵强马壮、蓄势待发。首都临淄城的人口超过了四万户,有二十多万人口。在这样规模宏大的城市中,屹立着巨大的宫殿,里巷纵横,屋宇鳞次栉比,肆市林立,男女熙熙攘攘,商贾游人往来其间,是当时我国东方最大的经济中心。 管仲确立的广求贤达的制度,效果如此之好,以至于被后世的齐国政府牢牢继承。《史记》载:“齐国遵其政,常强于诸侯。”一个人,一套制度,就保住了齐国的大国地位。若这项制度与用人理念被时代所接受会怎样呢?这套制度奠定了春秋战国改革的基础。在一系列改革的推动下,列国集权程度加强了,官僚政治确立了,地主封建制形成了,小生产发展了,百家争鸣出现了,并孕育出了为即将到来的大一统专制主义集权统治服务的系统理论。中国由分权割据走向集权统一的历史条件已日趋成熟。